回日本后发现“被死亡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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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 <p>看了她的四封信，与她电话交流，进一步了解了日本战争遗孤的过去和现在。更进一步认识了日本军国主义的真正嘴脸。 </p>
<p>（一） </p>
<p>1941年春天，又一批“日本开拓团”抵达中国东北，奥山イク子一家六口人被分配到黑龙江省伊兰县北靠山屯，成为这里的新一批“移民”。 </p>
<p>最初的日子还算平静，父亲做着老本行木匠，做装酱油和腌制咸菜用的木桶卖；母亲带着几个孩子种地。 </p>
<p>在奥山イク子的记忆中，从她住的村子往东走一里地左右是牡丹江，往南走几步就到了山脚下，往北、往西则是一大片平原。 </p>
<p>1945年，前方战事吃紧，村里15岁至60岁的男子都被征召上了前线，父亲也在其中，此后杳无音信。 </p>
<p>8月，日本战败的消息传来，村里的老弱妇孺等不及收割庄稼，便踏上逃难之路。 </p>
<p>途中，奥山イク子与母亲及其他亲人失散。几经周折，她后来嫁到天津，也有了一个中国名字——齐孝芬。 </p>
<p>“我们这些战争孤儿的产生，是日本军国主义者发动侵略中国战争，一手制造出来的。日本侵略中国的历史是一场害人害己的战争史……”在给齐振勋的信中，奥山イク子写道。 </p>
<p>（二） </p>
<p>日军侵华战争，让作为战争遗孤的奥山イク子饱尝了生活的苦难。不过，她觉得自己还是幸运的。 </p>
<p>1954年，她随丈夫来到长春，以齐孝芬这个中国名字进入一汽发动机厂工作。在这里，她认识了齐振勋。 </p>
<p>“起初，她被分在协作件仓库。她虽文化不高，但各种协作件被她管理得井井有条，很快就被提拔为组长。” </p>
<p>8月21日下午，在齐振勋的家中，刚刚打完点滴的82岁的她提起齐孝芬，一下子兴奋起来。“我跟你说啊，我闭上眼睛，她就像站在我跟前一样！”当年那个齐孝芬个子不高，精神头儿十足；眼睛不大，眼眶稍有些凹陷，有时目光严厉；经常紧抿双唇，显得坚强、刚毅。 </p>
<p>“这个人太能干了！”齐阿姨清晰地记得，齐孝芬在发动机厂首创“看板取货生产”模式，通过精确管理，把流动资金占用比例降了2/3，节省了50%的仓库面积。先后被评为厂劳模、市级劳模及省级劳模。 </p>
<p>对于在一汽的这段经历，齐孝芬一直心怀感恩。她在给齐振勋的信中写道：“如不是中国政府和中国人民以博大的胸怀把我们收留下来，培养教育成为有用之才（材）……就不会有我们的今天。” </p>
<p>在我们的跨国通话中，齐孝芬再次表达了她的感恩。“得知我与亲人失散，厂领导一直帮我在中国寻找亲人。一个偶然的机会找到了我在鸡西的姐姐，我才与日本国内的亲人联系上。这个事太让我感动了！我忘不了中国人民对我的恩情，忘不了厂子对我的恩情！” </p>
<p>（三） </p>
<p>1990年，齐孝芬回到了魂牵梦萦的家乡——日本国山形县东村山郡。 </p>
<p>然而，让她难以置信的是，自己的户籍已被注销。“我在中国还活着，国家就宣告死亡！” </p>
<p>那时，父母及兄弟姐妹均已过世，她只能和其他战争孤儿一样，住在京都的公营住宅里。 </p>
<p>她发现，“被死亡”的战争孤儿还有很多。在写给齐振勋的信中，她说：“从小把他们扔在中国40年、50年，日本政府知（道）这些人在中国活着没找也没看，把我们3000人的户籍消（销）了，把我们当死人看待。这些孤儿们由中国养父母的收养才能活着回到了自己的故乡……” </p>
<p>更让她气愤的是日本政府对他们这些战争孤儿的态度：“每月只给几万日元的生活费，只够吃饭的；还提出十分苛刻的条款，回趟中国给养父母上坟都要扣生活费！” </p>
<p>（四） </p>
<p>和齐孝芬不同，由于大多数日本战争孤儿出生在中国，由中国的养父母抚养长大，他们根本不会说日语。 </p>
<p>“归国的孤儿有一年的日语学习，但他们不认字怎么能学会呢？所以什么事也办不了。有病不能到医院看病，孩子们的入学申请、入保育园申请什么都办不了，都来找我……日本政府对我们这些战争孤儿冷酷无情，给我们的生活待遇是那样的不合理！”在与记者的通话中，提及日本政府对战争孤儿的态度，齐孝芬突然拔高了语调。 </p>
<p>为讨回公道，她加入了由全国各地战争孤儿联合发起的“国赔诉讼”原告团的队伍。 </p>
<p>作为京都“国赔诉讼”原告团的团长，她第一次出庭是2003年12月份。由于原告团只有她会讲日语，因此，在长达6个小时的法庭辩论环节，她一人“舌战群儒”。 </p>
<p>《京都新闻》对此事做了图文报道，图片上，头发花白的她腰板挺直，双唇紧抿，目光坚定。 </p>
<p>此后5年间，她一共出庭20次。2008年4月，日本政府终于提高了战争孤儿的待遇。 </p>
<p>（五） </p>
<p>齐孝芬一边打着官司，一边开着日语教室教战争孤儿学日语。在此过程中，她发现，1960年代以后出生的日本人完全不了解日军侵华的那段历史，因为教科书上根本就没写。于是，她又多了一份“工作”，向周边的人们宣讲战争的真相和给中国人民及日本人民带来的伤害。 </p>
<p>作为一名反战人士，齐孝芬是日本《读卖新闻》、《每日新闻》、《京都新闻》等媒体争相采访报道的对象。多所学校请她去演讲，耄耋之年的她游走于大阪、京都、神户等各城市之间，不知疲倦地宣讲日本侵略战争的真相。 </p>
<p>两个月前，她腰骨骨折，只能卧床。有人请她演讲，她出不去，就躺在床上讲；身体稍有好转，她就坐着轮椅去参加演讲…… </p>
<p>“跟政府唱反调，你不害怕被报复吗？”记者不由得担心。 </p>
<p>电话那边的她呵呵地笑了，“我不怕，我都这个岁数了，我不怕死！我就是要让更多后代知道日本侵略战争的真相！” </p>
<p>“我们到处去演讲当年战争经历。我们写战争体验的书……”齐孝芬在写给齐振勋的信中说，“请您放心，我的年岁也不小了，这就是我最后的工作，一定做好。我们是永远要求和平，同中国人民永远有（友）好下去，同世界各国永远有（友）好下去……” </p>
<p>我们的通话持续了一个多小时，虽然意犹未尽，但她的身体已不再允许久坐，“我坐不住了。就这样吧，好吗？”随后补充道，“等我的书出版了，你要帮我卖呀！” </p>
<p>记者 辛丽娟 曹春萍 </p>
<p>■名词解释 </p>
<p>日本开拓团 </p>
<p>1936年5月，关东军司令部制定了《满洲农业移民百万户移住计划案》。同年 8 月，日本广田弘毅内阁正式将百万移民计划列为日本政府的七大“国策”之一。为掩人耳目，日本将“移民团”改称“开拓团”，“移民事业”改称“开拓事业”。 </p>
<p>1937年开始，日本帝国主义源源不断地将大批日本移民送至中国东北各地。随着日本侵略战争的失败，其移民侵略的企图随之破产。 </p>
<p>——资料来源于辽宁省档案馆编《日本开拓团档案史料》 </p>
<p>公营住宅 </p>
<p>日本政府为城市低收入者提供的住房保障模式，以出租为主。早期公营住宅的建设主要是为了解决战后住宅严重不足的问题。日本政府在二战后建设的临时简易住宅即为最早的一种公营住宅。 </p>
<p>——资料来源于《日本公营住宅给中国廉租住房的启示》（作者为林文洁、周燕珉） </p>
<p>■采访手记 </p>
<p>从接到采访任务到完成稿件，历时十余天。 </p>
<p>约齐振勋阿姨采访的时候，她正在医院挂点滴。 </p>
<p>“最近心脏不太好。要是别的事，我不会接受采访。但这个事，太值得你们采了！”82岁的齐阿姨爽快地答应接受采访并约好了时间。 </p>
<p>采访地点定在齐阿姨家，刚坐下，她就拿出一大沓文字材料，“这些是齐孝芬给我写的信，这些是她寄来的资料，这张照片是……” </p>
<p>讲起齐孝芬的事，齐振勋阿姨精神头十足，从齐孝芬进入一汽发动机厂说起，再到齐孝芬写给她的信，不知不觉，两个多小时过去。虽然还没有见到齐孝芬，脑海里已有了她大致的轮廓。 </p>
<p>我们提出，能否对齐孝芬进行电话采访，阿姨立即表示帮忙联系，经过多次沟通，我们最终得以与齐孝芬电话连线。 </p>
<p>记忆力惊人，思路清晰，爱憎分明。你完全无法相信，电话的那头竟然是一位83岁高龄的老年人。 </p>
<p>“中国人民培养教育了我，我就要全心全意为大家服务。” </p>
<p>这绝对不是一句口号，齐孝芬是这样说的，更是这样做的。从她回到日本后为战争遗孤所做的种种努力，到卧病在床还坚持宣讲日本侵略战争的真相。二十几年来，她不知疲倦、不图回报，只想让更多人知道战争的真相，了解战争给中国人民和日本人民带来的伤害；只想用自己的努力，来还原一段真实的历史。 </p>
<p>在中国建国65周年之际，她还带领遗孤举办庆祝会，第一项内容就是全体起立齐唱《歌唱祖国》…… </p>
<p>尽管日本政府否认自己的侵略罪行，篡改历史，企图掩盖真相，但却无法阻止齐孝芬以个人的努力揭露日本军国主义丑恶嘴脸，因为日本政府对战争遗孤的所作所为已让她和战争遗孤们彻底心寒。 </p>
<p>“我们反对战争，珍惜和平，要同中国人民、世界各国友好下去！”齐孝芬在电话中反复强调。 </p>
<p>这是83岁的齐孝芬的信仰和毕生追求，令人肃然起敬。 </p>
<p>辛丽娟 曹春萍 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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